刀枪剑鸣,喑哑厮杀,血流成河,尸横遍布…

这是她不顾一切闯入皇宫看见的一幕,惨烈而阴森,如坠地狱冰窖。

身后的人掩护她一路前进,无数人倒下,又有更多的人汇集。记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也记不清奔跑了多久,腹部开始疼痛,她却已无暇顾及,只知道拼命往前跑。

父皇,母后,还有…雪儿…

“苏陌尘,你身为当朝丞相,肱骨之臣,陛下对你隆恩优容,视为心腹。凝儿亦对你情有独钟,下个月就是你们大婚的日子。你却勾结叛党,逼宫造反,毁我大燕江山,你可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凝儿,对得起你的良心?”

铿然质问的声音响起,如利刃一样刺入她的心脏。

是母后。

可母后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明白?

苏陌尘…

她的未婚夫…

浑身血液在冻结,一刹那汇聚成洪流,聚集在小腹处。

疼痛,不期而至。

不。

她不相信。

不相信他会这么对她。

她用力奔跑,不理会贴身暗卫的劝阻,闯重围,来到御书房。

然而眼前所见一幕却让她肝胆欲裂。

她看见,父皇被逼疯癫,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手中刀剑递出,雪亮的光划过眼前,而后就是一片红…

她蓦然睁大眼睛,僵直原地,看着父皇慢慢倒下。倒在那人的脚下…

血,染红了青石地板…

“陛下…”

母后凄厉的哀嚎似要将这天地震碎,也将她惊醒。

“父皇——”

她撕心裂肺的大喊,风一样的奔了进去。那始终站得笔直的白衣男子骤然回头,急切的伸出手想拦住她,却只来得及划过她因迅速奔跑飘逸的发丝。

母后抱着父皇的遗体,抬头看见奔来的她,来不及惊讶,只大喊。

“凝儿快走,离开这里…”

然后捡起地上的剑,决然的抹了自己的脖子,闭上眼的最后一瞬间,对她说。

“走…”

她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眼前是父皇母后至死相拥的遗体,以及…似乎永远也流不尽的鲜血。

一刹那天地塌陷,一刹那世界颠覆。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哀鸣嘶吼。

“母后——”

……

叶轻歌猛然从水中抬起头来,脸色煞白如雪,浑身开始发抖。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而当日之景却历历在目,恍如昨昔。

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她自以为的青梅竹马,却是他居心叵测的接近。她所沉迷的海誓山盟,不过只是他狼子野心的面具。

苏陌尘。

这三个字就如同三把刀,日日夜夜插在她心口上,她怎能不痛?

那种痛,如跗骨之蛆,伴随了她整整三年,并且还在无限蔓延继续。

……

看着象牙镂花镜里那张陌生却同样倾国倾城的容颜,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要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但不能忘记深入骨髓的仇恨。

破国之耻,父母之仇,背叛之恨。

秦梦凝,叶轻歌,你不能忘,不可以忘。

而在你没有能力报仇之前,只能忍。

……

晋王府。

容昭回府后没去见晋王,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却没有睡下,而是站在窗前静静思考什么。

半晌,他道:“玄瑾。”

玄瑾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世子。”

容昭薄唇紧抿,“去调查叶轻歌,从她出生开始,以及水月庵那三年。事无巨细,明天落日之前我要知道答案。”

玄瑾一震,领命而去。

容昭又在窗前站了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跨出房门,去了北苑。

……

晨曦一缕日光破晓而出,叶轻歌披衣而起。

画扇步入房间,隔着珠帘唤了声。

“小姐。”

她掀开珠帘走出去,简简单单的盥洗一番便坐在梳妆台前任画扇给她梳妆。

画扇看着梳妆台上零零落落的几件银质装饰,忍不住抱怨道:“楼氏真苛刻,好歹小姐也您是侯府的嫡长女,如今荣耀回归,乃是大喜事。这朝汐阁从外观看起来倒是精致华丽,但内里摆设物件却是粗糙简单,连一个丫鬟的房间都不如。这也就罢了,竟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给没收了。她是侯府当家主母,竟对小姐薄待至此,也不知道那些贤名是如何传出去的。”

叶轻歌随意拿起一只木簪子插在头上,转身淡淡道:“先夫丧期不满三年,我理应素面朝天。她这样做才能保全侯府名声,保全我的声誉,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何不贤?”

画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附和一声。

“小姐说得对,是奴婢肤浅了。”

叶轻歌笑得浅淡,“走吧,去荣安堂给祖母请安。”

……

荣安堂是整个侯府后院最奢华的院子,比起楼氏这个当家主母的还要华丽富贵,只因老夫人是个爱面子爱到俗气的人。

穿过月洞门,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绕过朱红花漆走廊。一路上丫鬟三三两两的各司其职,见到叶轻歌主仆俩难免会在背后议论几句。

叶轻歌不予理会,径自来到荣安堂。

昨晚画扇才来传过话,是以一大早就有丫鬟等在门前,远远的瞧见叶轻歌,便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奴婢见过大小姐。”

叶轻歌看了她一眼,原身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丫鬟,应该是伺候在外院的三等丫鬟。

老夫人为人严谨而古板,以前对她不错。但三年前那件事出了以后,便恨不得从没她这个孙女。如今先帝赐婚,知晓她身份不一样了,不能苛待。但还是抹不开面子,又仗着自己是长辈,便端起了架子派个低等丫鬟在这里等候她。

实际上,也就是变相的下马威。

她轻轻的笑,“祖母起了么?”

“回大小姐的话,老夫人才刚起。想起昨夜大小姐派人过来传话,便让奴婢在此等候大小姐。”

叶轻歌点点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海棠。”

“海棠不惜胭脂色。”叶轻歌顿了顿,“倒真是人如其名。”

海棠惶恐道:“奴婢不敢。”

叶轻歌浅笑依然,“你是个仔细的人,只是祖母重规矩,不喜二等以下的丫鬟去内屋。不然我便带你进去,无论如何也得求祖母记你一功。虽不一定得提携,能博得几分赏赐也好。”

海棠眼神一跳,垂下眼道:“大小姐言重,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讨赏。”

叶轻歌只是清浅的笑,走过她身边,似有意似无意的说了句。

“你该得的,便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