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受伤后精力不济,在二人打斗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清醒后,发现萧逸正背着她回茯苓殿,她含含糊糊地问:“打完了?怎么不御剑回去啊?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萧逸似乎有心事,他心不在焉地说:“我看你在睡觉,背你回去可以让你多睡会儿。”御剑的话速度太快,风大,温度低,一下子就能把睡着的人惊醒。

寿阳的嗓子眼一哽,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国师呢?”

“我劝他带着他的妹妹离开这里了。”

寿阳大概是累了,伏在萧逸的背上合上了眼睛,就在萧逸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寿阳开口了:“萧逸,你的师父死了吗?”

萧逸依然慢慢地走着,并没有异常的地方,他轻轻地说:“是啊。”

寿阳恩了声:“她为什么不爱你呢?”你那么好,她为什么不爱你呢?让你这般难过。

萧逸无声地笑了笑,轻声道:“是啊,她为什么不爱我呢?”

寿阳想,他的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答案才会让他出现这样的表情呢?没有悲伤,没有不甘,也没有怅然。

萧逸像是看出了她的心底的疑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目光悠远:“我的师父,她并非不爱我,只是她始终像长辈那样疼爱我,没有男女之情而已。”

“那我爱你好不好?”

“不好,”萧逸快速地回答,甚至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我不会爱你。公主,不要找情人了,要找就找一位驸马吧。你美丽又聪明,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愿意为你出生入死,在他们中间选一个,让他爱你疼你,与你白头偕老,死后同眠墓中,不好吗?”

似乎被他描绘的美景打动,寿阳也笑了笑,只是笑的时候眼睛里有寒星般的泪光在闪烁,与此相反的,她的声音冷静平稳,没有一丝异常:“那个人不会是你。”

萧逸微微一笑,多年以后,他站在幽深的古墓里,猛然想起她的这番话,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寿阳评价:“你的爱情很理想,像个女人。男人不都应该是三妻四妾,以建立后宫为目标吗?像我父皇,被皇后迷昏了头,天天还不忘宠幸别的妃子呢。”

“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异类吧。”萧逸想起来什么,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递给寿阳:“这个给你。”

“什么啊?”寿阳接过去一看,发现一堆鬼画符的乱码,下面还按了一个血手印。

“罗邺的契约,拿着吧,可以用它差遣罗邺为你做事。”

“你昨天不是说不让我招惹他的吗?还说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我应该接受现实什么的,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寿阳撇嘴。

“是啊,你现在有力量了,可以不怕他了,”萧逸意有所指地示意她手中的契约,“我相信你有分寸的。”

“他不是让你毁了它吗,为什么你要给我?”

“罗邺这个人心胸狭隘,报复心强,他拥有力量却毫无节制地滥用,是时候让他接受一些教训了,让你这个弱小的人类差遣他几次,或许他能改变一些。”

“那我死之后呢?下一世契约可不在我的手里,他要报复我可怎么办呢?”

萧逸闻言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抱歉,我只是想让你消消气,因为你昨天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寿阳只是微笑,她多么希望他说下一世我还会保护你啊。

萧逸觉得不妥就想收回契约,却被寿阳挡了回去。

“真笨,我最后一次命令他以后不许找我麻烦不就行了?”

“恩,这个我没有想到。罗邺这个人虽然残暴,但总归还是守信用的,更何况是契约。”

在萧逸看不到的地方,寿阳捏着契约慢慢地撕成了两半,羊皮纸一经破坏,突然就腾起火,被风一吹消散无迹。寿阳温柔地凝视着背着她的萧逸的侧脸,心想,萧逸,你也说了,罗邺他心胸狭隘报复心强,我不怕他对付我。可是他要你毁了契约,你却给了我让我出气,他一定会记恨你。小鬼难缠,他们有各种肮脏的手段,而我,不希望任何人为难你,鬼神也不行。我希望这个世界温柔地对待你,希望你一切安好。

寿阳不知道的是,以萧逸和罗邺的交情,即使罗邺真的被她差遣,也不会拿萧逸怎么样。当然,这个误会,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了。

萧逸本来打算把寿阳送回宫就离开的,结果被寿阳留下了,说是要确定了国师跟皇后离开才算是任务完成,万一国师反悔了怎么办。

萧逸为难了片刻,还是答应留一晚再走。他留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寿阳的死劫还没有过去,而且,很近了。

寿阳一夜未眠。第二天眼下多了浓浓的黑眼圈,她凝视着铜镜,自嘲地笑了笑:“莫非我已经开始老了吗?”说完开始妆扮,根本不看萧逸,因为不用看也知道,那个人早已经自觉地转过身去。从见面以来,萧逸一直恪守礼节,跟她说话也总是注视着辽远的天空,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寿阳甚至怀疑,自从那个人离开,任江山如画,美人如花,却无一物能入到他的眼睛里。

寿阳慢慢地将眉毛描长,眼线描得上挑,眼睛打上烟色的阴影,胭脂扫过两腮。

“萧逸,你帮我看看哪种口红的颜色好看。”

萧逸沉默了一会儿:“在下不懂这些。”

寿阳索性趴到梳妆台上,软着嗓子说:“萧哥哥,告诉我嘛。人家一时拿不定主意。

萧逸皱眉,目光在盒子里一掠,随手指了一片。

竟然是纯正的大红色!寿阳一乐,果真拿出那片唇红抿了抿。她本来生的就美丽,这样一打扮就显得颇为妖艳。

化好妆了她也没打算放过萧逸,转到他的面前,搭着他的肩膀迫使他直视着自己,问他:“好看吗?”

萧逸对于她拿自己取笑有些恼怒,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她,自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唉,你可真是不解风情的木头啊。”寿阳垂下眼睛轻轻地叹气。

萧逸视若无睹地绕过她,说:“收拾好了?好了就走吧。”

寿阳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跟国师并没有离开。这一次,寿阳主动联同她的兄长们直接越过皇帝调动兵权以雷霆之势将国师皇后的党羽一网打尽,不等国师发难,就在朝廷上声讨国师皇后,言及妖孽当道,霍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国师对于那些折损的人手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出面,一直呆在耗费巨资建立的神庙里。

而皇后就坐在皇帝的身旁,如同神庙里供奉的神像,听着下面的人声讨她,美得令人惶恐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冰雕雪刻一般,似乎大臣们议论的祸国妖姬,红颜祸水都不是她一般。

皇帝宠爱她,所以她要上朝听政也被皇帝准许了,还允许她与自己并排坐在宝座上。

在寿阳一件件把皇后和国师的罪名读出来,历数罪状的时候,皇帝摆了摆手,制止了寿阳读下去。

寿阳一愣,还以为父皇要包庇皇后,对这些罪证视而不见,明眸顿时黯淡了下去。

皇帝转向皇后,问她:“皇后,昨天茯苓殿起火,有鬼神出现要杀寿阳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皇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冷冰冰地回答:“听说了。”

“那个鬼神是你派去的吗?”

皇后否认:“没有。”确实不是她派的,她的哥哥知道寿阳暗地里一直跟她作对,没有跟她商量就自己动手了,话说回来,阻碍她的敌人哥哥杀了不少,不少寿阳一个。

皇帝继续问:“那是国师派的吗?”

皇后直视着皇帝,无暇的脸如同冰雕,眼睛也美得令人流眼泪,她很骄傲,骄傲的不屑于撒谎,这么多年皇帝对她所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质问过她什么,其他的人畏于她的权势,自然也不敢问她。

她缓慢而清晰地说:“是。”

朝堂上的大臣们意识到了某种风向的改变,低声地议论起什么。寿阳的表情也有些惊愕,没想到她的父皇竟然会为了她质问皇后。

皇帝的嘴抖了起来:“皇后,朕知道你恨朕,所以这么多年朕明知道你做了什么,却想着能让你开心一点也好,任你为所欲为。可是寿阳她,她是朕的小女儿,朕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小女儿……却因为父亲的糊涂被外人戕害,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而这些,朕从来都不知道,甚至在前几天你说寿阳对你无礼,顶撞于你的时候把寿阳喊来训斥了一顿,而她什么都没有说。每想起来,朕就觉得心如刀割。”

他咳了咳,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皇后袖手旁观,没有丝毫上前为他抚胸的意思,反而含了微微的笑意,讽刺而冷漠,让人看得心寒。寿阳却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关切地看着皇帝。萧逸看了寿阳一眼,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因为护着他还被皇帝训斥了,可是她确实什么也没说,虽然说出来能博得他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