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欺骗,清光突然来了劲,像是找到了说服了自己的理由,它声嘶力竭地咆哮:“骗子!骗子!水印是个大骗子!你也是她派来的骗子!他没有死!你们都是骗我的!”

听它辱及师父,萧逸也动了怒,冷声道:“骗子?你以为你有什么好骗的?”

清光似乎被他的问题问住了,呆了呆,自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我是神剑!神剑!天下哪个人不想得到我!”它要是有嘴,早就吐这个愚蠢的人类一脸唾沫星子了。

虽然它没有吐唾沫星子,但是有几点电火花随着它的咆哮甩到了萧逸的脸上。

“我不想!”等脸上细小的电流过去,萧逸麻木地说。

清光又呆了一下:“那你进来做什么?”

萧逸的指尖喷出三味真火,不笑的时候,脸上显出一种刀刻的分明轮廓来:“师父让我来的。”

这个剑灵实在欠教训,既然它的主人死了,他就代为管教一下。那位风歌前辈,不用太感激我。

清光几乎要被他气死了:“滚!滚出去!”

萧逸面色沉毅,化作流光撞向剑柱。

清光也像匹愤怒的小马,愤怒地喷着鼻息,放出绚烂辉煌的紫色雷电。三昧真火跟雷电正面相撞,耀眼的电火花整个爆开,将碧蓝的海水照的发亮,像是开了一幕烟花盛宴。

萧逸胸口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就倒飞了出去。清光一点事也没有,嘲笑道:“不过是一介凡人,不自量力。”它可是开天辟地的古老剑灵,这个凡人胆敢冒犯它,实在是作死。

结果刚说完,就见那个凡人又冲了上来,势头比上次更猛。

清光毫不迟疑地放出更强大的雷电,再次将他打飞了出去。它愤怒地想,就是这个可恶的凡人说风歌死了,他竟然敢诅咒风歌死了!该死!该死!

再说萧逸,他又犯了死心眼,他觉得师父在外面等着他,她希望他成为清光的剑主,所以就算这把剑再任性,他也要把它带回去。

所以,他咬着牙,硬是一步不退,顶着一波比一波强的雷电往前冲,一次次被打回来,就一次次地冲上去,神识受雷电鞭笞,很快就伤痕累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放弃。

一人一剑就这么地杠上了。

原本空寂无一人的世界突然有人笑出了声:“你这人实在有趣,竟然跟一把剑置气。”

萧逸喘着气站起来,作短暂的休憩,眉目不动:“它就是欠教训。”

那个人玩味地说:“哦?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把它当做一把剑看待。”

萧逸反问:“它有思想有情感,为什么只把它当剑看?它是剑灵不是吗?”清光对于这个人的话没有反应,似乎只有他能听到这个人的话。呆在这里的肯定是非人,莫非是前面进来的前辈们的神识吗?

那个人叹了口气:“是啊,它是剑灵。很多人却只把它当兵器,罔故它的意愿……清光似乎很喜欢你……”

萧逸:“……”你说的是它喜欢把我电成黑炭头吗?

其实萧逸还真想错了,清光的确对他手下留情了。它心思单纯,头脑简单,单靠本能行动,以往的来求剑的人目的性很强,就是想让它为己所用,所以言辞中难免带了功利性的急切,有求它的,假惺惺的表示关心的,它靠本能都能分辨出真心假意。

现在,它本能地从萧逸的话中感觉出一种关切和一种柔软的怜悯,而且是发于本心的,所以虽然萧逸出言不逊,清光放雷电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控制了力度,没有对他的神识造成毁灭性的的伤害。

那个人似乎看出了萧逸在想什么:“别不相信,要是别的人的话早就被打的神识消散了。喂!小子,你到底为什么来取清光?你的剑心又是什么?”

萧逸心思一动,这个人问的问题跟师父问的一样,而且,听他这口气,他与清光的关系非凡,问的问题似乎又有选下一任剑主的倾向……

“原来是神人风歌,想不到您还在人世。”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若是他还在人世,断不会让清光徒劳地等待而不现身。

“不、不对,你是残存的神识?”

那个人咦了一声,随后出现在萧逸的眼前,盘膝坐在空中,低头看下来:“你这小子倒是挺聪明的。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我残存的一缕神识而已,这是我在战斗的时候,神识与清光的心灵沟通留下的浮光掠影。”

这是萧逸第一次见到残缺的神识,微微惊疑地上下打量着那个人。

虽然仅仅是一个影子,却有着无法言传的风采,像是自由不羁的风,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洒脱。

萧逸一见就极为神往,很是歆羡风歌的无所拘束的强悍,这种神往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剑意。有的人纳闷为何循规蹈矩,谨慎克己的昆仑剑宗会有那样孤绝直往,无所阻挡的剑气,其实就是受了风歌的影响。

“可是你看起来就像是活人?”萧逸蓦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神识这个东西说起来很玄乎,笼统地说,神其实是一种精神,包括灵魂,情感,和记忆,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思考能力。识则指的是感知,识别能力,包括五感,认知,探知能力等等。

如果只是一段残缺的神识,它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它是一个碎片,能做的事情有限,要看这段神识承载的东西是什么,如果它记忆的是战斗,那么这个神识可能只会战斗。

可是风歌跟他说话行动如同常人,会思考,甚至可以使用神力。

“这是因为我跟清光签订剑契了。根据剑契,剑主死之前的最后一缕神识会进入清光的灵海,同以往那些神识留下的浮光掠影汇聚成一起,就成了你看到的我。我是为清光挑选下一任剑主而存在的。这是一个仪式,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传承。”

“那岂不是,岂不是跟活着没什么区别吗?”萧逸微微惊悸。

那个影子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多了,其实我并不能算是风歌本人,只能算是他的记忆情感的一个载体,能做的事情仅限于为清光挑选剑主。挑完之后我就要消失了。而且,你觉得怎么样算是活着?”

萧逸说:“……”他发现活了这么多年,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才算是活着的。会喘气的?植物们不会喘气,也是活的。有生命迹象的?不说剑灵清光,那些鬼魂虽然没有生命迹象,但是除了没有身体,能跟人交流,会思考和自己的意识,也算是存在的一种方式吧。

风歌见他沉默,主动为他解惑:“一个生灵活着,代表他是往走的,感情和记忆都会发生改变,思想也是。这是因为它身上的时间是流动的。而我的时间是停滞的,不仅无法离开这里,记忆也停留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不会在我的神识中停留。

如果一个人身上时间的流动停止了,他跟死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上面所说的,我只是一个传承的载体,选好剑主就要消失了。小子,回答我,你的剑心是什么?”

他的这句话没有了方才的随意,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将萧逸死死钉在原地。似乎只要萧逸说错一个字,他就直接送萧逸去见女无大神。

萧逸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理由有些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是为了让师父满意吧,连东白的那个可恶的家伙都说他像个妇人,他的这个志向果然上不了台面吧。

风歌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皱眉:“好强的执念!小子,你方才在想什么?”

萧逸愣了愣,执念?这玩意儿也能看出来了?这就是所谓的神人吗?果真神通广大。

“我能看到你身上的气,方才你身上的气突然增强了,不要问我气是什么,大概就是你们说的气势信念一类的东西。气的强弱代表着执念的坚定程度。”

萧逸连忙问:“前辈,是不是就是这个执念妨碍我修出剑心?”剑心听起来那么高端,那么大气,他修炼不出是因为上不了台面的执念吗?

风歌哈哈大笑:“小子,你以为剑心是什么?剑心就是一种执念啊。修行不易,就是要凭着一股子放不下的执念才能坚持不懈,历经千锤百炼终成大境界。”

“可是执念不是不好的东西吗?”萧逸有些不明白,他听说的都是执念会妨碍修行,早日放下早日得道之类的话,没听说执念还能成为剑心的啊。

“凡事都要有个度,执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你修行,但是若是过了,执念就会妨碍修行了。”风歌没有过多的解释,“像方才,你拼命地往上冲,不就是借着那股执念吗?修行过程中会有诸多诱惑,诸多艰难,有执念在,会让你心无旁骛,勇往直前地走下去,遇到天大的麻烦,想想初衷,咬咬牙也就挨过去了。”

“若是挨不过去呢?”说的好像是主观意识能战胜客观条件一样,有些时候不是靠想想就能过去的吧。

“那就代表剑心不够坚定呗。”

萧逸:“……”多么流氓的说法,挨过去了就是剑心的功劳,挨不过去就是剑心修炼不到家。

风歌说:“喂,小子,你一直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自己的执念是什么,为什么?”

萧逸沉默。

风歌大概是起了兴趣,勾起唇角:“你难道不想修炼出剑心吗?不说出来我没法帮你参考哦。”

萧逸不情愿地说:“是师父……我不想让她失望。”

风歌不可置信:“你方才想的就是这个?”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你在耍我的怀疑。

萧逸无奈地点头:“如果你问的是方才,我想的的确是这个。”

风歌还是有些惊骇:“还有因为这种无聊的想法而这般强大的气,真是不可思议。

萧逸:“……”前辈我能听得到,真的,你说了我的想法很无聊没错吧。

“这种执念是不是有些站不住脚?”

风歌沉思道:“是奇怪了些。很多人都会把剑心放置在更为永恒的东西上,像大道,变强,都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事物,毕竟剑心长久,修行的路才能走得更远。像你这种的确有些奇怪。你能因为这执念进展非常,也会因为它裹足不前。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师父不在的情况?万一她死,你的剑心没有存在的基础,境界很可能会停滞不前。”

萧逸听了却松了口气,他说:“很久以前我对师父许下过诺言,会永远陪着她。如果她死了,我也就不在了。所以前辈说的这些问题,对我而言根本无需考虑。我修行只是为了让师父高兴,大道对我来说太过遥远,变强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只有不让师父失望,才是我最初和最后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