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突然想起他们快要离开了,刚想提醒张先,却被莲露制止。

莲露道:“逸儿,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你们就在这多住一天吧,我带你们把这里好好地逛一逛。”

水印想起误解雪衣公子从而迁怒莲露的事情,低下眼睛,抿抿唇道:“阿莲,我……”

莲露拉住她的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向我道歉,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这些。你要是感到抱歉,就在这多留几天陪陪我。”

水印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莲露喜笑颜开:“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个积威甚重的管制者,而是一个普通的纯真少女,脸上有着简单的笑意,明眸闪耀,顾盼生辉。

她转向雪衣公子:“那,公子,我和阿水出去逛逛,可以吗?”

雪衣公子看了一眼水印,轻轻点头:“可以。”

莲露很开心,拉着水印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回头招呼萧逸:“逸儿,你也一起来玩啊。”

片刻后,萧逸问跟他并肩而行的雪衣公子:“请问,您为什么也在这里?”

雪衣公子说:“我怕莲露对天宫的了解不够深,来帮她补充说明一些介绍。”

萧逸严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是吗?可是我觉得,您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呢。”

雪衣公子的个子足足高了萧逸一头,是以他看着萧逸的时候完全是在俯瞰萧逸,但是这样的一个高秀的人儿,说出的话却是软软的调子:“我一个人很无聊……”在日光下,他的瞳孔呈现一种透明的质感,似乎有一些委屈。

萧逸:“……”这种我很乖带我一起玩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水印沉声道:“逸儿过来。”

萧逸:“……”这种快过来,不要跟坏孩子玩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样想着,萧逸听话地走到师父的身边,不再跟坏孩子雪衣公子一起玩耍了。

雪衣公子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拿着把折扇走在他们后面。因为他贵气太重,走在前面的三个人反而像给他开路的随从。

水印看他不顺眼,冷声道:“你,要走就走在我们前面。”

雪衣公子似乎很高兴听到水印跟自己说话,所以即使她的口气很不善,他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到前面去了。

萧逸私以为让雪衣公子走在后面更好,他走在前面衬得他们三个越发地像跟班的。由此,他悲伤地悟出一个道理:气质决定一切。

当然,水印不是因为雪衣公子走在他们身后显得他们像随从才让他到前面去的,她只是觉得他一肚子坏水,好吧,曾经一肚子坏水,不能报以轻心,让他走在前面比较放心。

莲露捂着嘴笑到浑身发抖:“公子,你这么听阿水的话,主人知道吗?”

雪衣公子有些郁闷:“莲露,你就别拿我打趣了,……知道不知道你不是比我清楚多了吗?”

萧逸心里一动,暗暗将他的发音记了下来,打算有机会问问这个称呼是什么。

雪衣公子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他一眼,极富深意地笑了笑。

萧逸顿时老实了,没办法,他的春/梦被人家看到了,万一雪衣公子说出去,昆仑宗名誉扫地不说,师父又该如何立足?退一步说,就算雪衣公子不说出去,只告诉露姨,萧逸也无法想象露姨会怎么看他。

水印将这一幕收在眼底,以为雪衣公子在欺负萧逸,火气又有往上涨的趋势,气愤地说:“你看逸儿做什么?在打什么坏主意?”说完想起他不能打坏主意了,改口:“不准看逸儿!”

雪衣公子无奈:“好好!听你的,不看行了吧。”

萧逸脸红。因为他起了念头,想查人家的底细,有错在先,雪衣公子才警告他一下。结果被不知情的师父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袒护,发而越发的理亏,难得人家雪衣公子也不跟他计较。可是不得不说,这种被无条件信任保护的感觉真的是……很不错……

雪衣公子:“……”你又忘了我能听到你的心声了!

可惜萧逸听不到他的心声,所以心里继续美滋滋的,像是泡在糖罐子里。

莲露只顾自己笑得开心,全然不顾自家公子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甚至还煽风点火:“阿水,你忘了公子不用眼睛也能看到东西了?最好让他关上神通,才能彻底隔绝他的视线。”

水印无奈:“你又在打趣我,想护着他就明说。”

莲露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的确是为了你考虑才说的那句话。”

水印斜睨着她:“哪里,你纯粹是为了寻开心。”

莲露装不下去了,大笑:“被你看出来了,哈哈,阿水,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是因为这个小鬼吗?”

萧逸支起耳朵等着师父的回答,心里有些期待。

水印苦笑:“算是吧,把他养大真是不容易。养一个就如此费劲,那些人类却养了一个又一个,认为多子能多福,真是了不起。”

萧逸:“……”师父,我承认我们人类有很多美德,但是你佩服的点委实有些奇怪。

莲露拍拍他的头:“听到没?以后要对你的师父好,她为你付出很多。”

水印连忙挡住她的手,急道:“别拍别拍,他正在长个子,你拍得不长了怎么办?”

莲露奇道:“阿水,你忘了公子在旁边了,有他在,甭说长个子,脱颜换骨,立地成仙都不是问题。”

水印的脸上掠过不知名的神色,她注视着萧逸,柔声道:“逸儿,你想长高吗?成仙也可以。要是你愿意的话……”

萧逸觉得师父并不想让他接受雪衣公子的恩惠,所以摇摇头:“师父,弟子又不是不长个子了,干嘛要用法术长高?至于成仙,弟子认为,靠自己才算是真本事,所以,弟子想凭自己的能力修炼得道,早日飞升。”

水印帮他顺了顺被莲露拍乱的发丝,笑道:“靠自己好!这个世上没人能让你真正的依靠,只有自己的本事才是自己的。”

萧逸乖乖地不动,方便师父帮他整理头发,只有眼珠子转了上去,看着师父:“难道师父也不可以依靠吗?”

水印的手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逸,过了一会儿,她斟字斟句地说:“师父自然会让你依靠,只是……”她笑了笑,妥协:“想依靠就依靠吧,只要师父在,没人可以动你一下。”

听到这里,雪衣公子悄无声息望了水印一眼,若有所思。

莲露凑趣:“算我一个,逸儿,露姨也罩着你。有什么人搞不定了,喊露姨一声,露姨帮你解决了他。”

萧逸:“……”哪里不对……他明明打算保护师父的,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状况!被两个女人一起保护好羞耻!不能更羞耻了啊喂!

雪衣公子轻笑出声:“小鬼,需要我也加入保护你的大军行列吗?”

萧逸:“……不用了。”您老还是歇着吧。

他们此刻正走在碧玉铺成宽广的道路上,这种绿色的玉石色泽浓绿纯正,润美通透,在外面随便一块都价值连城,在这里却被用来铺路,走在上面如履平地,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脚底徐徐传遍全身,温和养身,虽然是盛夏,也气候宜人。水印可能没有很大感受,作为水灵之身,她春夏秋冬都一个体温,但对于未成仙身的萧逸来说,感受很深。

莲露见他边走边用眼睛余光看脚下的碧玉,神色好奇,便说:“逸儿喜欢这种碧玉吗?露姨送你一车好不好?”

远古时期送东西都是论车的吗?萧逸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露姨,你不用管我,你只用跟我师父好好聊天就行了。”

莲露亲昵地圈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低头,在他的头发上一阵蹂/躏:“别客气呀,露姨很乐意管你的。”

萧逸慌张地抱头,试图保住自己的发型。

水印哭笑不得将萧逸从莲露的魔掌中拯救出来:“莲露,注意你的形象,好歹也是个长辈。”

莲露嘻嘻笑着,不以为意。

萧逸郁闷地顺着自己的头发,水印正打算帮帮他,就见雪衣公子抬手,一瞬间,萧逸的头发就恢复了柔韧顺滑。

莲露不愿意了:“公子,你怎么能帮他呢?我才是伺候了你这么多年的仆人啊,就算不帮我,你也不能出手破坏我的劳动成果啊。”

萧逸:“……”这个劳动成果就不用保持了。

雪衣公子笑道:“你怎么能是我的奴仆呢?你是我的亲人啊,亲人犯了错,我不应该代为弥补一下吗?”

莲露呆了呆,眼圈蓦然红了,她捂住嘴转头,不让在场的人看到她的失态:“公子……”

上万年了,他很少回应她的话,她以为他是恨她的,恨她限制了他的自由,看管他,管制他,没想到他不仅不把自己当奴仆,还将自己当成了亲人。

雪衣公子垂下眼睛不去看她,让她掩饰自己的失态,就连萧逸都体贴地移开了视线,省得露姨恼羞成怒,再来糟/蹋他的头发。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飘渺的曲子声,古老苍凉,简单高亢的旋律中藏着千年不变的情思和深深的寂寞,一下子就吸引了萧逸,那首曲子似乎和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起了共鸣,让他忍不住侧耳倾听。

雪衣公子轻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一刻,萧逸似乎听到了命运隐隐的嘲弄声,他近似于恐惧地看向雪衣公子,却见他已经转过头去,指着远处的一座红色的原木搭建成的高大宫殿说:“曲声是从那座宫殿传来的。”

“……它叫做乐宫,不同的天气会弹奏不同的乐曲,今天是个艳阳天,弹奏的是越人曲;如果是云天,它就会演奏……”

他问水印:“你猜猜是什么乐曲?”

水印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

雪衣公子说:“答对了,的确是无名曲。”

萧逸:“……”师父明明不想理他。他自说自话的本领还真是高,这点跟某个讨厌的家伙倒是很像。

雪衣公子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萧逸举起手:“我,我又忘了你能听到人的心声了,抱歉。”

雪衣公子顿了一下,手指向天上拂了一下,白云流动,耀眼的太阳瞬间被遮住了。于是,那首曲子顿时变了声调,叮叮咚咚,如同清泉石上流,欢快跳跃。

“好听吗?”

水印冷着脸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讲人话?”

她转头对莲露说:“阿莲,眼泪擦擦,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拎走!”

她说的东西是雪衣公子。雪衣公子向左移移,水印的手指随他指向左方,右移移,还是躲不开快戳到鼻尖上的指头,他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尴尬的神色。再厚的脸皮也架不住被被嫌弃到死啊。

正在遮遮掩掩地擦泪,遮羞布被扯下来的莲露:“……”

萧逸:“……”师父,你一句话打击到了两个人,这项高超的本事弟子真是学也学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