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告诉你啊,如果这个技巧你做到的话,保管那些女人们爱死你。还有……”张先的口才绝佳,说起这些春闱密事亦是妙趣横生,如同身临其境。

萧逸挺过最初一段时间的尴尬,现在已经能做到不惊不怒了,他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慷慨激昂的张先,那股子从容镇定劲连张先都自愧不如。

很奇怪,明明听着红尘里让男男女女趋之若鹜牵肠挂肚的爱事,这位仙童的眼睛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带着人世间最美好的真和善,让人不忍玷污这种白纸一样的纯洁,张先甚至怀疑,就算这位仙童经历世事变幻,也仍能保留这份纯真。

所以,就算萧逸表现得再配合,张先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他摆摆手:“哎呀,哎呀不说了,天色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去睡吧。”

萧逸疑惑:“先生,不说了吗?”

“你这小鬼,还想糊弄我,你分明对我的话不感兴趣,还装出这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做什么?想看我的笑话吗?”

萧逸讪讪:“没有,我只是看先生不开心,还以为听您讲这些可以让您心里好受一些。”

张先一愣,这个小鬼在这里认真地听他胡扯不是因为开窍了,而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能忘了那些郁闷的事情吗?

“去去去,我不需要你开导,赶紧回去睡觉,我没事。”

萧逸点头:“恩,先生,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你做好准备。”

张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了,去吧。”

萧逸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弯腰:“今日还要多谢先生开导。只是能否请先生为我保密?我不想让师父知道……”

张先:“知道了,需要我发誓吗?”

萧逸:“……不用了。先生既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也就放心了,这就告辞。”说完,直接从门口消失了。

他并不是回房休息了,而是想趁着这个时间再回去看看师父送给他的冰雪之城。若是有可能,他很想将这座冰城随身带走,可惜没有办法保存。

正值盛夏,失去了水印的灵力加持,冰城已经开始融化了,现在只剩下下面的半截了,轮廓也开始模糊,渐渐看不出它们原本的模样。水流缓缓顺着冰墙留下,像是清澈的泪水。

那些光失去了禁锢,飘到了空中,五颜六色的光点比萤火虫更加绚烂,扬扬洒洒,美丽得如同一场无法挽留的梦境。

美好的东西总是不长久的。萧逸怅然地想。而在此后的生命中,他无数次地验证了这个道理。

而莲露的房间,正在同莲露交谈的水印似乎感到了弟子这一刻的怅惘,突然止住话头,向着窗外望了望,同样看到了远处升起的光雨。

她喃喃:“逸儿……”

“怎么了?”莲露纳闷地问。

水印喃喃:“不,没什么,应该是错觉吧。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莲露,你若是觉得寂寞,也可以找个伴啊,仙人的寿命虽然没有你的长,但是陪你一段时间总是没有问题的。实在不行,你就让他出手,给仙人无尽的寿命也就是了。”

莲露苦笑着掠掠鬓发:“不必了,然匠他虽然去了那么久,却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当年你跟风歌那样,我们都以为你们会成一对呢。”

水印笑着摇摇头:“你们想多了。风歌他是个有主意的,怎么可能随便找个人共度一生?当年他很嫌弃我的。”

莲露犹疑:“还真是,风歌看起来笑嘻嘻的,其实心思很深,连主人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要是真的不愿意,还真没有人能强迫他。只是我看他对你的情形,不像是个无心的……关键是你,你的情窍开不了,岂不是永远都要这样下去了。”

水印漫不经心地说:“该怎样就怎样,顺其自然吧。哎?你觉不觉得逸儿跟风歌越来越像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莲露笑道:“还不是像你说的,该怎样就怎样,顺其自然呗。不过我看逸儿那孩子很着紧你的样子,这点儿跟风歌还真是像……”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露姨,你在吗?”

是萧逸。

水印跟莲露对视一眼,俱是愕然,他来这里做什么?

莲露打了个手势,让水印先藏起来,自己去开了门。

她露出头问:“逸儿,这么晚了,有事吗?”

萧逸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件事让他觉得有必要为明天的离开做些准备,所以硬着头皮敲响了露姨的房门,敲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莲露似的。

他歉意地躬身:“露姨,打扰您了。我想问问,您这里有硫磺吗?”

莲露涂着丹寇的手指扶着下巴:“哦?逸儿,露姨能问问你,你要硫磺做什么用吗?”

萧逸不安地说:“防……防蛇。”

莲露继续坏笑:“恩,让我猜猜,是给你师父准备的?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啊。你师父怕蛇的事情……”

萧逸微微讶异:“露姨,您也知道?”

莲露打开房门让他进来:“进来说吧。”

萧逸这才想起明天要走了,师父应该会过来聊天才对,可是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师父,就问:“师父呢?”

“你师父啊,她先回去休息了。露姨给你找找,我记得我这里存了些硫磺来着。”

萧逸抿抿唇:“露姨,师父她为何会那么怕蛇呢?”

莲露的手顿了顿,向着屏风后看了一眼,发现水印点点头,就说:“这个事情要从你师父出生的时候说起了……”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之间是一片汪洋,而这些汪洋的源头就是归墟,水印就诞生在归墟的湖水中,她先产生了意识,可以感受这个世界,身体却孕育在湖水中,未能完全成形,所以她动不了,只能随着湖水漂来漂去。一天又一天,她的身躯逐渐完整,由全透明变成了半透明,已经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轮廓了。她的身躯同这些水是联通的,她能感受到水里的生物在游来游去,每一片水草随水波荡漾,海底蚌壳里珍珠的成形……湖水像是她的母亲,温柔而包容,让她很安心,然而有一天,这种安心被打破了。

这天,一条蛇游过她,在她的脚踝上咬了一口。那是小水灵人生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疼痛,这种疼痛发生在她毫无自保能力的时候,虽然能感觉到那条蛇的接近,却躲不开,只能硬生生地挨着,这种疼痛发生在她初识人事的时候,所以被铭刻在了天性里,成为她无法克服的本能。

从那以后,她就变得特别怕蛇了,即使她的力量已经强横到斩杀蛇王,也没能克服这种恐惧。

听完之后,萧逸提出了疑问:“可是露姨,蛇不是女无大神创造的吗?师父没有诞生的时候,世上还没有蛇吧。”

莲露摇头:“蛇不是,它们存在的年份比较久远,甚至在你的师父之前。记住,你师父怕蛇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公子。”

萧逸微微一愣,心想:看来露姨也并不像表现得那么信任雪衣公子。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莲露说:“我不是不信任他,毕竟事关你师父的生死,我不能不谨慎。若是你师父的弱点被他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萧逸说:“还有先生知道这件事,不过我让他发过重誓了。”

莲露颦眉:“那个凡人我不太了解,不过既然他发过誓了,应该不会说出去了……”

她叮嘱:“以后遇到蛇你可要记得保护好你的师父哦。露姨看好你。”

萧逸连连点头:“我会的,您放心。”

“恩,”莲露大力蹂/躏他的头发,“真乖。”

萧逸猛地跳起来,委屈地看着莲露:“露姨,硫磺找到了吗?我要回去了。”

莲露大笑,将装着硫磺的袋子递给他:“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是硫磺,收好了。”

萧逸用力点头:“恩。”

拿到硫磺之后,萧逸并不急着离开,他问:“露姨,师父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一次,莲露没有看水印,她故意大声道:“你师父小时候啊,可不像现在这样多话,那个时候她总是不声不响的,跟花骨朵似的,可爱得要命。虽然暴力了点儿吧,但是比现在讨喜多了,还很贴心……”

水印:“……”

萧逸恨不能早生个千亿年,看看师父小时候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都化了。

眼见水印的手缓缓捏紧了,莲露得逞地笑:“好了,不说了,露姨要休息了,你也快去了。”

萧逸躬躬身:“恩。祝您好梦。”

等萧逸离开以后,水印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莲露见她面色不善,连忙道:“看,我没说错吧,逸儿他是个有心的孩子。拿硫磺这件事来说吧,你自己怕蛇都常常忘了带,他不声不响地就帮你准备了。多贴心。”

水印看出了她在生硬地转移话题,但笑不语。

莲露讪讪:“你们明天离开后打算去哪啊?”

“长芦,逸儿想去那办件事。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决定带着公子回永恒之境,那儿清净,没有那么多的是非,而且主人没有说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这次带他出来也是我私自决定的,公子他一直不愿意开口说话,我想带他散散心……”

蓦然,水印伸手制止她说下去,眉头一挑,冷冷道:“什么人?”

水剑在空中漾开,破窗而出却没有损害窗棂半分,整个室内都被笼罩在泠泠的水波之内。

窗外有人嘤嘤地哭出了声,水印听出是那个黄衣美人的声音,及时将水剑止住了。

水剑正好抵住黄衣美人的眉心,刺出了一痕血迹,平添艳丽。

她大哭:“莲大人,那个凡人…他不要我。”

莲露斥道:“谁让你春心荡漾去勾引那个凡人,自轻自贱还指望别人爱你?”话虽如此,还是打开门让她进来了。

黄衣美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发得惹人哀怜。

水印见状:“那我先回去休息吧。”

莲露歉意地说:“来日方长,我先训训这个小丫头,我们改日再聊。”

水印恩了一声,走出门,反身将门带上了。